第十五章（1 / 2）

入夜，星繁云淡，月明人静。

小八揣着刚刚“绑架”来的宝贝，在徐府小院中悠悠地闲躺纳凉。

地主家的傻儿子当真财大气粗，左不过是为了求她明日做一场祈福法事，竟专门单独辟了个采花小院给她住。

她实在是很佩服那位给小院取名的壮士，叫什么不好，偏叫采花。

兴许，这位壮士是大盗出生吧。

小八的手搁在右腿上，白日里这个地方磕了一磕。

她向来自认为是个扛打的。虽说摔了一跤以后，到现在还没疼过，但这条腿终归还是有严重暗伤，如今重创上又加了个小创，她难免有些忧心。

两只手撩起裙角，卷起裤腿。慢慢地，一条从小腿缠绕至膝上的暗红色天绫露了出来。

这条暗红色的天绫，牵着她并不漫长的人生当中许多重要往事。

她犹记得，在刚出生那会儿，自己是不姓沉的，而是姓王。

因她是王家寨王氏夫妻生的第八个后生，所以被按照顺序取了个简单粗暴的名儿：小八。

王小八王小八，语速一快，就容易滑成王八。

听了她的名字，亲戚邻里的孩子们嘲笑她，大人嘲笑她，后来王八王八叫多了，爹娘也嘲笑她。

显然，她从小到大，都不是别人喜欢的孩子，更不是爹娘宠爱的孩子。

四岁那一年开始，烈日当头三年未绝，王家寨发了一场旱灾。

小八扎着两个羊角辫，坐在饭桌前。

第一年，筷子下是一碗薄薄的稀粥。第二年，筷子下变成了半碗谷糠。第三年，筷子下只剩几根焦黄的野菜。

她理所应当地被爹娘卖给了当地一方爱鞭挞下人的豪强。

半夜，小八一身伤痕，同一众丫头挤在下房里。惨白月光渗过窗格照在身上，她翻来覆去，怎么也睡不着。

年仅七岁的小八听着姑娘们细细的鼾声，握紧两个小拳头，心里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。她这个人，难听的名字都已将就，若是剩下几十年也这么将就下去，活着还有什么意思？

她王小八不是个软柿子，更不是个听任爹娘主子摆弄的种。

她要反抗。

想着想着，小八翻身而起，不动声色地披上衣服，小心翼翼地溜到墙根底下。

借着月色摸摸索索，眼前走过两排守夜巡逻的下人。小八一惊，慌忙掩在一棵沉香树后。待他们走开，立马灵巧迅速地翻上沉香树。光溜溜的小脚丫子一路攀上枝桠，翻过高墙，啪啦一声，两只小脚丫子就落了地。

大户粉墙黛瓦，明明夜色之下，沉香树探了一根树枝出来。也不知是哪儿飞来的喜鹊，恰停在枝头，叽叽喳喳地歌唱。

少女扎着两个羊角小辫，闻声仰起脑袋，看着那棵生得壮硕的沉香树，七年来第一次，露出了一个自由而明艳的笑容。

多亏了这棵沉香树才给她逃出来。

她转着自己机敏的小脑袋瓜，忽然想起了自己背着柴火偶然路过私塾窗下，听见老先生念的诗句：天市风来香沉沉。出于反抗心理，小八不再愿意姓王，取了句中一个“沉”字作姓。

从今往后，她沉小八要跟着自己姓，自己主宰自己的生命。

七岁的少女意气风发，连夜离开王家寨，开始浪迹天涯的生活。

虽然三餐凄苦，无亲无故，不时还倒霉得很。但怎么说，她觉得自己起码活得自在快乐，饥饿时可下河摸鱼，无趣时可攀树折花，慵懒时可憨卧闲坐，一颗心便也足够坚强。

十一岁那一年的初春，气候回暖，冰雪初融。小八卷着裤腿，快活地捧着一条活鱼从芦苇荡里钻出来，两只脚丫子上淌着晶莹的水珠。回首望时，滩涂里只剩下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。

饿了一个冬天，好不容易逮来一条活鱼，两只手已经迫不及待地生起一堆火准备烤鱼了。活蹦乱跳的鲤鱼刚刚被捧进她的小破屋，帘布后忽地闪出一个陌生的高大身影。

那个卑鄙可憎的白发恶徒，轻而易举就捏死了她好不容易才捉到的活鱼。

“三年了，我终于找够八十一个童女，可以炼丹延寿了。哈哈哈哈，果真天不亡我。”

她被什么邪性老道盯上了？！

心咯噔一下，小八敏锐察觉到危险，哪还顾得上什么活鱼，撒开脚丫子就往门外冲。

风疾疾从耳边刮过，她疾速往人多的街市上跑。

就在要钻出胡同的刹那，右腿的膝弯猛地一通，像是被什么后方袭来的东西击中。她猛地跌在地上，脚背被一颗尖锐石子划破。小八想叫喊，可张了张嘴，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上了，怎么也发不出声来。

不回头也能料想是那白发老道作祟。求生的本能促使她连滚带爬，朝前躲。

“莫跑了，你前面那八十个小娃娃，也是像你这样逃，到最后还不是都变成了这样。”一只粗糙的手突然